......当时阳光正好,家家都把刷净的马桶摆在门前晾晒,红漆班驳,木质素雅,我看那里面,仿佛盛满了四季。旁边坐着一排老的不能再老的翁媪,与马桶一样安静,浑身散发着历史的暗香。居住于此的妙龄女子们(大家俗称上海姑娘)袅袅娜娜地走过,胸脯儿颤颤,腰肢儿款款,浑身是劲儿。姑娘陪衬着那些老人和马桶们,人生,大抵也就这些内容吧......
我们公司在苏州桥的时候,卫生间里配备的是蹲式冲洗便池。现在搬来曙光花园了,卫生间里是马桶。有几个同事不习惯,老是蹲在沿儿上,每每留下脚印。其中一个身体胖大的哥们跟我说他每次都得特费劲地保持平衡,怕不小心左倾或右倾,就把马桶掰两半了。我想象那情景,偷着乐:咔嚓一声玉碎瓦不全,肉身堕落手忙脚乱,污水横流,或许还会见红……。
我们经理每天穿西装栓领带,打扮小资但说话真诚。某天他在办公室中央演讲:“我不喜欢坐着,我就喜欢蹲的!那样很自然!”当时我想象他意守丹田虎踞龙盘地蹲在马桶上,呼吸吐纳心自在,后槽牙使着劲,手里玩着领带。就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鼓起掌来。
5岁以前我在青岛过活,奶奶家是老式苏联楼房,住户里没有卫生间,每楼层设两个公厕,又小又黑。我很害怕去,就在屋里用马桶,——跟上海弄堂里那种差不多,有盖,只不过是塑料的。那时我特害羞,老躲在门后行事。
上小学时我回到临沂,家里没卫生间也不能用活动马桶,只好去公厕。从此就要蹲着啦,开始时挺别扭,过了一阵子也就习惯了。大院里的公厕都是露天的,宽敞明亮,有专人打扫而大家也讲公德,干净着呢。夏天人们在厕所里喷洒煤油和石灰,搞得蝇不聊生。
唯一不舒服的是大家一起时离的太近,左邻右舍鸡犬相闻,这让我很受不了。每次一旦旁边来人我就不行了,低头装死,等人走了我再继续。这样人少还好,要是大早晨的接二连三,厕所里跟公车上似的我就彻底完了。所以我绝对避开高峰时段而选择淡季,比如下午3点。
那时我家大院对面有一机关招待所,环境幽雅柳绿花红人烟稀少,我在那院子里小桥流水的深处发现了一座古朴的厕所,青砖墙明釉瓦,草檐遮荫青石漫地。那青石里有一块还是残碑,隐隐可见龙纹正楷。檐上滴水,久以来石上一溜坑洼。日复一日,晴天我看着那些石窝窝感慨世事沧桑,雨天就听着点点滴滴的天籁净化心灵。美啊。
因为少人来,这里清爽的令人不可思议,我毫无保留地、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净土。看这厕所内墙角处生着大丛花草,苦菜、车前子、甚至蔷薇。春去秋来它们奉天承运自由自在,花开时节蜂蝶乱舞。屋檐上还有一窝燕子,那年夏天,我在厕所里撒白米一把想喂它们,没成想招来一群麻雀,也不错。
上技校以后我来这里少了。学校里的厕所也还干净,但人太多,我就总在上课时间跑到宿舍区的厕所,或者在凌晨3点去。深夜的学校厕所青春洋溢,经常有偷偷在这抽烟的、失恋后悄悄来这哭泣的、以及成批成批夜归在此翻墙进校的,偶尔还能看到奋力手淫的。2000年夏天,我以社会闲散人员的身份重返此校观光,于男厕内见一染血的女式内裤,当即浮想联翩,不由对人类的明天再次充满了信心。
其他偶尔光临的地方,比如路上道中车站酒店什么的,那里的厕所虽各有优劣,但因来去匆匆大多不加留心。这些地方常见厕所文学,皆品位低下言辞拙劣书法粗鄙总之泛善可陈。仅有一次,我在泰安煤机厂招待所如厕,惊见单间内白墙上一幅炭笔素描,细腻准确地刻画了一对健康饱满的男/女阴,其绘画手法之纯熟,创作态度之严谨,人文关怀感情之充沛跃然墙上。在这处理人生大事之地,能看到另一种人生大事,我很欣慰。事后我叫同行者,一个医学院在读生去看,他评价道:简直能滴出水来。
我讨厌一切收费厕所,喜欢麦当劳和肯德基,同情在那里排队的女子们。不过总结一下公共厕所,我认为最牛逼的还是天安门旁边的那俩。那是咱全体中国人面子的一部分。装修就不说了,光墙上那些挂图,那是多深沉的文化啊。有一张照片拍的是紫禁城里皇后用的马桶,估计得是楠木或紫檀的吧,锦缎包边儿两旁还有雕花扶手。想想用这些器物的旧社会统治阶级妇女,不知她们要是了解了如今女孩们的下半身会有何感想。卫惠就不提了,光丁字内裤和卫生护垫,就够大家相对无言了罢。
后来去故宫时我还特意留神过,但皇家马桶没见着,只发现了他们倒马桶的地方。忘了哪个偏院里,青石甬道靠墙旮旯那儿开了个馒头大的圆洞。啊都是黄天厚土,五谷轮回至此终,天子庶民一般同。
20岁以后至今,只有两件事真正让我感到过惊奇。一是初见女人的裸体,再就是目睹上海百姓人家的马桶。去年在上海,逛到长乐路一大片弄堂里,当时阳光正好,家家都把刷净的马桶摆在门前晾晒,红漆班驳,木质素雅,我看那里面,仿佛盛满了四季。旁边坐着一排老的不能再老的翁媪,与马桶一样安静,浑身散发着历史的暗香。居住于此的妙龄女子们(大家俗称上海姑娘)袅袅娜娜地走过,胸脯儿颤颤,腰肢儿款款,浑身是劲儿。姑娘陪衬着那些老人和马桶们,人生,大抵也就这些内容吧。
每个弄堂口都有一间小房,仅容一人,没有门,专供倒马桶。我见男人们在此放水,背对门口哗啦啦,身后一米开外行人络绎不绝。这让我伤感,试想如此压抑的生存空间,教他们怎能不变态呀。
哦我写得有点累了,因为我伤感了。我还想起了我用过的最好的厕所:大自然。而我现在很少有机会再亲近她了。
还没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冬天会下很大的雪。那时的雪是纯白的,白得让现在的孩子们难以接受。那时我们除了堆雪人,还会造雪屋,雪屋被冻瓷实以后我们把它刮薄,晚上在里面生火取暖,外面看起来像一个大灯笼。多日以后,玩够了,蹲在里面一会儿,出来点几个大炮仗扔进去,砰砰砰,房倒屋塌。天人合一,万法朝宗。
春夏秋,在田野,在林间,在河畔,野草闲花云卷云舒。若是夜间,清风明月自在怀,酣畅淋漓时心田一片宁静,仿若微醺,诗意盎然。
但农家的厕所我不喜欢。南方的不清楚,北方农家的厕所大多连着猪圈,对猪来说,厕所是它们食物链中的一环,唉……不过这也总比瘦肉精好吧,起码天然啊。
见过的最脏的厕所是临沂某汽车修理厂的,当时盛夏,我去那里拿配件,厕所在院墙边,荒草丛生。还没进门我就听着声音不对,有部二战电影叫《伦敦上空的鹰》,大概就那意思。我提着小心探头看了一眼,当时感觉就是我他妈活在这世上是图什么呀?!回头就跑,跑出二百米,鸡皮疙瘩掉了一路。喘定了,怒从心头起,到车间去质问师傅,这卫生是怎么搞的!师傅们说一夏天他们没上过那厕所几回,车间后有一水沟,长流,事儿都跟那办了。听我一描述师傅们也惊了,合计了半天,大家动手做了几个燃烧弹,杀气腾腾奔过去,发一声喊,几个火球隔墙就扔里了。反正水泥板做的顶烧不塌,周围也没易然物。那把火烧的爽极了,会飞的苍蝇尚且没跑出来几个,不会飞的活物就更不用说了。哇哈哈哈!
哎哟哟,先写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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