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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乐文集】《CD流浪记》吕正惠 (附: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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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3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偶然在网上看到这本小册子,感觉很不错。作者是一位资深业余选手,时而象个老玩童,时而象个评价家。许多文章读起来颇有意味,时而富于想象,时而富于哲思。吕先生在文章中,既不避讳自己的“业余”,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无论观点如何,也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都不妨看看。起码我的的看法是比我自己高的多。文风清新自然,执笔直言,率真坦白。绝不会不懂装懂,或明明是一知半解却自视高深。
《CD流浪记》(台湾)吕正惠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年1月版,18·00元 十多年前,作者清掉400张老唱片,开始改听CD,只要身上有闲钱,他就会去跑唱片店。有一次他得到了14000元的稿费,便立即坐火车赶往台北,冲进唱片店,把那一大笔钱全部换成CD,只剩下回程车票和一包香烟的零钱,筋疲力尽回到家中,躺在沙发上幸福地沉沉睡去。攒到6000张的时候,他开始写些“不三不四、难以归类、只管自己舒服”的文章,于是有了这本很好看的书。书中有他发烧的故事,有他对音乐家的议论————对音乐到唱片封面到他们的长相(他的一个女友有一次讥笑他是在看“封面女郎”而不是在听音乐)。文中毫不忌讳自己的业余,比如“我就是搞不懂那么动人的旋律(舒曼作品)跟废墟有什么关系”,“据唱片商说,穆洛娃‘直可与密尔斯坦、欧伊斯特拉赫并论’,而穆特则是‘梅纽因之后最大的天才’。是不是这样呢?我是一点也没有能力判断的。”有时他又说得头头是道:“……亨德尔,不论他的合唱曲有多伟大,他的器乐曲,除《皇家烟火乐》和《水上音乐》外,其他的作品跟巴赫来比,真的只能说是‘小巫’。”一个年近50的老顽童的可爱形象跃然纸上。 《南方周末》 2001年4月13日
【作者简介】 吕正惠,台湾嘉义人,一九四八年生。台大中文系毕业,东吴大学中国文学博士,现任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专研古典诗词与现代小说,著作有:《杜甫与六朝诗人》、《抒情传统与政治现实》、《小说与社会》、《战后台湾文学经验》、《文学经典与文化认同》等书。是融汇古典与现代的文学评论者,作品极受各界瞩目。
【内容简介】 搜集古典音乐CD是一种乐趣,寻找CD是一种甘、苦夹杂的过程,聆听CD又是一种孤独中的自我安慰。听完CD后,对音乐家与演奏家肆意雌黄,也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作者以深入浅出、流畅的文章叙述这一切,介乎乐评与心情散记之间。本书集结发表于各报刊的文字,与其说是乐评,还不如说是独特风貌的抒情文章。 本书是欣赏古典音乐诀窍的入门书,最受年轻读友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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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目录:
代序 -------------------------------------------------------------------------------- 从买CD到写CD -------------------------------------------------------------------------------- CD文章 -------------------------------------------------------------------------------- 01.CD流浪记 02.倾听流水与森林的声音——西贝柳斯与布鲁克纳的孤独形象 03.马勒拯救我于炎炎夏日 04.贝多芬,你在想什么? 05.皮耶丝的面容——幻想曲 06.我喜欢海顿 07.谁能了解舒伯特 08.诗人与唐老鸭——摆放CD的理论与实际 09.闲谈柴可夫斯基 10.慢板——莫扎特如何安慰我们 11.英雄:豪迈的与苦涩的 12.痴情的男人往往害了女人——听《曼侬》、《卡门》有感 13.激情之后死亡是最好的安息 14.假如我能弹钢琴 15.告别李希特 16.想起大卫王 17.北德佬布拉姆斯 18.永恒的“渴慕”与“废墟’,——想象舒曼 19.意外的节庆 20.以艺术代替革命——钢琴家波里尼 21.不要去想而是去亲近——趋近德沃夏克之路 22.寻找巴赫 23.二穆娇娃——无聊小记 24.十年晚识两大师 25.特立一世的巴尔托克 26.支持萧斯塔科维奇 27.怎么又回到人间来了?——老迪的“公设”世界 28.性感的女高音 29.两个“狣的” 30.搜集CD的方法之一 -------------------------------------------------------------------------------- 音乐家素描 -------------------------------------------------------------------------------- 31.音乐天使莫扎特 32.寂寞的“英雄”贝多芬 33.漂泊的音乐诗人舒伯特 34.激情幻想家柏辽兹 35.幸福的音乐家门德尔松 36.神经质的钢琴诗人舒曼 37.拨动内心琴弦的钢琴诗人萧邦 38.集崇高与庸俗于一身的李斯特 39.热情而有生命力的歌剧作家威尔第 40.孤僻的布拉姆斯 41.英年早逝的歌剧作家比才 42.“悲怆”的音乐家柴可夫斯基 43.充满乡土味的捷克大音乐家德沃夏克 -------------------------------------------------------------------------------- CD心情 -------------------------------------------------------------------------------- 44.我喜欢台北的咖啡厅 45.夏季的想望 46.四十岁的心情 47.五十岁能做什么?
以下为全部文章,按照目录顺序排放,希望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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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买CD到写CD   大约八、九年前,我的日子忽然之间变得不很顺遂,有些不快乐了。太太建议说:何不回去听古典音乐。那个时候,我的四百张原版唱片已经埋封在柜子好几年,而唱盘也早已坏了。听了太太的建议,我决定改听CD,一口气把四百张唱片清掉。   刚开始我还很节制,决定一个月买个十张左右。后来变成一星期买十张,再后来一星期可以买到三、四十张。要说我是听音乐过日子,倒还不如说,我是在买CD过日子。这完全超出我太太的想象。   就是这样也还不能换到真正的快乐,CD收藏量到达六千张时,我的郁闷似乎有增无减。这下没辙了,我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出路,于是才想到写这种“不三不四”、难以归类、只要自己写起来舒服的CD文章。   刚开始还满过瘾的,不过,写了十篇左右,又开始感到无聊。太太劝我继续写,有些朋友也这么说,好嘛,就继续写,目标是三十篇,好编成一本小书出版。现在终于做完了、编成了、可以写序了。   这就是这本书的来由。   其他的“心情”,只要愿意读这本书的人,大概就可以了解,不必多说了。但特别应该感谢《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杨泽先生、《联合报》副刊的陈义芝先生、《自由时报》副刊的许悔之先生,承他们厚爱,这些小文章都能在报纸上先刊载。巧合的是,三位都是诗人。当然,也要提一下太太,是她开的头,又一面发牢骚,一面纵容我,才成为这个样子的。其他的,就不说了。 一九九八、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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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篇
CD流浪记   我平常总是不断的翻CD目录、评论、杂志什么的,好“创造”出种种的购买欲望。   我现在要讲的事情你可能不相信,不过确实发生过,而且还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如果身上有钱,我一个礼拜总要买上十几二十张的古典音乐CD唱片。这样长期买下来,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烦恼。譬如说,某个星期突然有几千块的闲钱,想要好好的过个瘾,却找不到确实很想买的唱片,这比有唱片而没钱还更难过。总觉得老天好折腾人,难得有好机会要快乐一下,怎么连这个也不让我如意。   所以,“未雨绸缪”,我平常总是不断的翻CD目录、评论、杂志什么的,好“创造”出种种的购买欲望。看到目录上许许多多迷人的唱片封面、看到评论上特别有意思的赞美词,我的心就逐渐的“活”起来。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盼望到礼拜天,我即刻从新竹赶上台北,进行我这一礼拜最有意义、最快乐的活动。   有一阵子我“创造”了一个过于庞大的欲望,我想买卡拉扬指挥的所有唱片。这个欲望有多大,我讲一个数目你就可以了解了。据说卡拉扬一生灌制过唱片的曲目高达八百左右,而且不少是重录的(单是贝多芬的九大交响曲,全套录制的就有四次)。我把DG和EMI(发行卡拉扬唱片的两大公司)历年的目录,不断的翻阅、研究,把卡拉扬的唱片编成一个非常详尽的年表,作了种种的记号,在脑海中设想购买的步骤。这个计划的完整绝对不容怀疑,只是执行上有一个非常大的困难,我一时找不到这么多钱,这需要好多个“万”元啊!那时候我满脑子的卡拉扬:我已经买了他多少片,剩下的哪些要优先买,免得绝版;那些濒临绝版的,要到哪些唱片行找,等等;真是:“吃饭必于是,休息必于是,睡觉必于是。”我的结论是:EMI的部分要先买,这些大部分录得比较早,EMI又有系统的整理过,已经发行好几年了,再迟就要买不到了。   那时候我真是省吃俭用啊!在外面饭都合不得好好吃;每次到系办公室,就问有没有挂号信(寄稿费、评审费的),真是想钱想疯了。   不过,有想望才有实现。有一天我到办公室,秘书小姐满脸诡异的交给我一个小信封,我打开一看,不得了啊!一万四千多块,而且还是汇票,马上可以领。我毫不犹豫地立刻赶回家,看到太太不在,立刻换上短裤、凉鞋(这是炎热的夏天),拿了身份证、印章,背上小背包,立刻拿到邮局领钱,并且立刻搭上火车赶到市里。那时候,大约在早上十一点左右。   我一路赶来赶去,没时间细想,等坐上车子,就开始盘算到市里的采购行程。依我的印象,佳佳、派地、玫瑰三家唱片行EMI的老货最多,于是决定,在北门下车后先走路到中华路的佳佳,再搭计程车至公馆的玫瑰,再走回台大附近的派地。盘算既毕,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好不容易熬到市里,我以最快速度走到佳佳。一进唱片行,我即不停地在摆放EMI唱片的地方走动、寻找,十几分钟即找了一大叠唱片(平日逛唱片行时已留心过)。然后,我凝聚精神,从头到尾仔细再找一遍,又补上了几张。当我把这些唱片抱到柜台结帐时,我自己都有一点不好意思,怕老板再度问我(已经问过两次了):你上次买的听完了?还好这次老板只是对我笑一笑。这一次在佳佳共买了五千多块,一面把唱片装进背包,一面兴奋地跟老板聊天。印象中他也跟我一样是“沉默寡言”   的人,这大概是我们谈得最多的一次。只记得他问我一句话:你是学音乐的吗?下一站在玫瑰和派地,寻找起来就没那么顺畅了。记得前几次还看到的,怎么这次就没了。我很不甘心,每家的EMI都仔细看过三遍,能找到的都找了,找不到的还是找不到。   不过,还是买了不少,背包已装不下,只好跟派地要了大塑胶袋,手上提着。   这时候才想起还没吃中饭,突然觉得又饿又累,随便在路边摊吃了两碗蚵仔面线,就到常去的一家咖啡厅休息。要是平常,我一定会慢慢地喝咖啡、抽烟,一张一张地“观赏”   刚买的CD。但现在我真是累,咖啡还没喝完,人已差不多睡着了。不过毕竟还在兴奋状态中,不到半小时就醒了。这时候我粗略地“校阅”一下战利晶(实在买多了,无暇细看),再计算我所花的钱,发现已用了一万出头,目前只剩三千多。   这时候我把买到的曲目仔细再看一遍,跟我脑海中设想要买的加以核对,发现有几种实在“太重要”了,应该设法在今天买到。   怎么办呢?我突然想起,朋友告诉我,光华商场附近还有几家唱片行。我精神一振,即刻再搭计程车赶过去。这是我第一次逛光华商场附近的唱片行,总共让我找到四家。其中一家的EMI放得最靠边角,又放得高,旁边又堆有杂物。我不时挪动杂物,有时候蹲下来,有时候脚踏椅子垫高,弄得满手灰尘。不过,收获实在太丰富了,许多在派地、玫瑰找不到的,都让我“捡’’出来了。在这里,我把剩下的三千多块几乎花光。   我非常高兴,伙计也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我买了不少卖不出去的老货。   走出唱片行,我手上提了一大袋,肩上背了一大包,真是踌躇满志,犹豫着是不是就此回家。我把口袋的剩钱“精算”一遍,还可以再买两张。哪边可以再去找这两张呢?我站在路口仔细的思考,终于想起罗斯福路的一家小唱片行似乎有一张我想要的,西门町的Tower好像也有一张。这两家都卖得贵,平常舍不得买,现在为了“凑齐”,似乎不应该再计较每张多出的五、六十块钱了。不过,这么一来,似乎不能再搭计程车了。   我搭公车到那边,再走到罗斯福路的那一家唱片行,真的让我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张唱片。搭公车到西门町前,为了慎重起见,我检查回程车票是否还在,然后再重算剩钱是否真够再买一张唱片,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我就“勇敢”的走向最后一个行程。   我终于在T。wer买到最后的、最“需要”   的一张。付钱的时候,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拿出来凑。我看到收账的小姐一面看着我那一副模样(短裤、凉鞋、手上、肩上各一大包),一面似乎想笑,我却以最“庄严”的态度接过包好的那一张唱片。   走出Tower,我有完成一桩伟业的满足感,只需要考虑如何“到达”北站。我身上剩三十一块,不够搭短程计程车;烟剩下两根,不够买一包洋烟(我习惯较淡的洋烟)。我点着了倒数第二根烟,思考着“未来的前途”,终于下定决心:把剩下的钱拿出二十二块来买一包白长寿,安步当车地走到北站。于是,我以最平稳的速度,不思不想,头上顶着大太阳,一步一步地走向车站,一根烟抽完,立刻点上第二根。一包白长寿让我抽掉大半包后,终于到达北站,而且也终于坐上车,而且也终于睡到居所。   下车的时候,天将暗未暗,望着光复路上的车流,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我决定打电话给太太,请她骑摩托车来载我。   我突然到市里没跟她报告,晚回来吃饭也没跟她报告,却要求她来载我,这个“外交”工作不好做,不过,她终于还是来了。我不知道我已成了什么模样,只知道她看到我的样子时简直气坏了,一路骂到家。   一进门,我把手上的一大包轻轻放下,再把肩上的一大包轻轻摆下,就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在太太的叨念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真沉,足足睡了十多个小时,是我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朋友们,以上所述纯属事实,决无虚构。   如果你觉得无聊透顶,莫名其妙,那也不能怪我,毕竟在现在的时代,像这一类的事情,是“最不影响他人”的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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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篇
倾听流水与森林的声音——西贝柳斯与布鲁克纳的孤独形象   西贝柳斯在北国森林变幻不定的风声中找到了自我,而布鲁克纳则把自己融入高山、深谷的各种流水声中,流水的声响成为他欢乐的源泉。   听过布拉姆斯第一号交响曲的人,一定会对第四乐章开头出现的法国号旋律印象深刻。在前面三个乐章中,我们一直被布拉姆斯内心幽峭、郁结的痛苦挣扎所萦绕,仿佛陷入一个漫长而不知终止的梦魇里。这突如其来的高亢、轩昂的长长的法国号乐段,好像天国来的启示一般,响彻云霄,把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同时把我们引入欢乐的凯歌。   布拉姆斯生长于北德的农业区,其中有着大片的、适于狩猎的森林。有人形容,这个法国号乐段,源于狩猎者在清晨的北德森林中所吹动的号角,这号角在凛冽清新的空气中响动,带来一整天的奔驰的欲望。   从布拉姆斯的四首交响曲来看,布拉姆斯无疑是喜欢山的,山的声响和形象和他的孤独融会在一起。但是,在我看来,还有比布拉姆斯更爱山的音乐家。我曾经很仔细的聆听布鲁克纳的第七、第八交响曲,和西贝柳斯的四、五、六、七交响曲,我以为我听出他们内心的声音:西贝柳斯在北国森林变幻不定的风声中找到了自我,而布鲁克纳则把自己融人高山、深谷的各种流水声中,流水的声响成为他欢乐的源泉。   西贝柳斯和布鲁克纳,如果和马勒相比,都是“笨拙”的配器者。马勒的管弦乐众音齐鸣,绚烂至极,配上忧郁动人的旋律,简直倾倒众生。西贝柳斯和布鲁克纳几乎全以弦乐主导,大段的弦乐合奏,加上变化不定的旋律线,让你只听到灰糊糊的一片单调音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哑”了嗓子,唱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   然而,不是的,他们的声音极其特殊,需要你仔细去聆听。在我最痛苦、孤独而无告的时候,我每天守着西贝柳斯,我渐渐听出各种风声:那是在北国,冰雪覆盖的大片原始森林,细细的风吹于其上,声音短促而细微;继而风势悠长,众树曼吟;接着狂风大作,整片林木随之振动;然后风静树止,天地悄然。   西贝柳斯独自漫步于冰原森林中,有时从头到尾只听到细碎的风声,那声音不成曲调,也无雄音壮语,不像啜泣,也不像心碎,凄清无比。每次听完这首第四交响曲,我都要怅然良久,想向西贝柳斯说:你怎么受得了。   但在第五交响曲中,万木在狂风中舞动,天地为之低昂,而我独尊其中。乐曲既终,我长舒一口气,很高兴西贝柳斯暂得于自我。   但我最佩服而心折的是第七交响曲。始则风势细微,万木微动;然后,风势稍急,林叶长吟;此后缓、急相济,每次长风将作,风势即停。如此反复而渐增渐大,最后一团旋风掠过万木树梢;万叶齐鸣,戛然即止。这首交响曲只需二十余分钟,我从头到尾屏息以听。   乐音一停,我常会想起西贝柳斯冷肃而傲然的光头,叹一口气,想起自己虽然微秃,但还差得远呢!布鲁克纳晚年也是光头的,但比起西贝柳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即使穿着最庄严的礼服时,也显得呆拙得很,仿佛宽大的礼服根本不适合,最好穿上粗布大衫。他的音乐也是这样,一点聪明、华丽相都没有。不过,就像他的“呆笨相”久看之后有一种朴素的庄严感,他的音乐在久听之后也会让人感到厚重而虔诚。他的音乐,用一个乐讦家的话来说,从质朴的山中牧歌转变而为一种简单而崇高的大自然礼赞。他的第七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就像发源于深山中的涧溪,历经艰难险阻之后,终于发展成丰沛澎湃的长河。我第一次听到结尾处那种山洪爆发似的巨大声响时,为之感动不已,心想:这糟老头子心中如此巨壑,真是小看他了。   第八交响曲的第一乐章,我一口气重复听三遍,第一遍觉得好像不太像一条河,第二遍河的蜿蜒、奔腾宛然可寻,第三遍我闭着眼睛倾听,一条大河始终在我脑际萦绕,清晰得很。有时潺潺、有时澎湃、有时悠绵长吟,但始终庄严无比。   接下来是一个类似舞曲的乐章,听不到两分钟,我就感到河水宛如在我心中跳跃,充满了欢乐;到了中段的缓板,我又觉得水波在阳光中闪烁,生机淋漓;然后又回到舞曲节奏,继续跳跃不已。   乐章既终,我忍不住关掉音响,穿上厚重的衣服,跟太太说,我想出去走一下。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太太以为我发疯了。我走出大门,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缓步于冷清的校园中,但脑海中却一直回旋着那欢乐的舞曲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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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篇
马勒拯救我于炎炎夏日   现在我知道了,马勒可以教导我们,不一定要贝多芬的逻辑和意义,生活可以每一段都很愉快,不一定死要斗成一整块。   今年的夏季来得迅疾而猛烈,雨季一过,温度就陡然上升到三十五、六度,天天如此,一点风也没有,让你整个人置身在你无法与之对抗、无法对它反击的、无所不在的闷热大气层中。   我的生活是最凄惨的,因为我的客厅不装冷气,即使热得浑身烦躁(而且心情又不好),我也不想装,宁可让吊扇在天花板上转呀转的。而且我一直睡到十一、二点才起床(每天不早于三点就寝),全身热腾腾的、头脑昏昏的、眼睛涩涩的、喉咙干干的(前一晚烟抽太多了),斜靠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毫无一天刚开始的“劲儿”。就这样,我要继续去迎接那漫长、闷热的午后。   通常我都是在痛苦的吃完不知要算中餐还是早餐的那一餐(毫无食欲,为了生活仪式和身体状况,也为了不想听太太唠叨而不得不吃),稍事休息后,狠狠的冲个冷水澡,然后开始这一天的生活。   与其说生活,还不如说尝试着寻找如何度过这一天。看书,那是不用想,任何脑筋都动不得,厌烦、疲累得要死。动,任何动作,那更是使不得,汗流浃背不用说,根本没有力量让你动得起来。看运动节目,总不能一直看下去,那也太无聊,何况不是一直有我想看的棒球、网球赛,而且三商队老是输,真是令人生气。那就只剩听音乐了。听室内乐与钢琴曲,老实讲,那不但要全神贯注,还要动到“最深层的感情”,此际绝对不宜。听交响曲,既嫌吵闹,又要去细心体会作曲家的“逻辑推理”,太累了。听巴洛克,太简单。听华丽而单纯的管弦乐曲,像《天方夜谭》组曲、《卡门》组曲,简直是把自己扮傻瓜。   按照气候与心情来衡量,应该听这样的音乐:第一,不能单调,要热闹、华丽而动人;但是,第二,这种音乐不能太吵,免得受不了;第三,不能动脑筋,所以像贝多芬、布拉姆斯一定要剔除。天下哪有这种音乐(我只指我会听的古典音乐,现在再去找其他音乐就有点“远水不救近火”了)?但是,你一定得去找。要不然这个让人诅咒的夏天怎么过?还好,终于让我找到了,那就是马勒。   满天下的马勒迷一定要宽恕我,并不是说我有意糟蹋你们崇拜的马勒。而且,说到底,像我这种听古典音乐听了二、三十年,从来不能“忍受”马勒的人,终于也喜欢起马勒,即使用这种近乎糟蹋的方式来喜欢,也是值得宽恕的。   马勒最大的长处是:管弦乐极端华丽,像个天生大美人而又擅长作态,举手投足,顾盼生姿,无一不迷人。而且旋律哀伤而又优美,又甘又甜,像最好的水蜜桃,人口即化。而且,这种旋律是长长的一整大段,A段完了换B段,B段完了换C,再回到A或B,顶多稍微变化一下。这里面极少发展,不像贝多芬、布拉姆斯那样苦心经营的一小段、一小段往前推,像数学证明题,一步错不得。听贝多芬,你不能分神,错过一段就不行。听马勒(马勒迷请恕我这么说),你可以随时分神,随时回来,因为每一段都很动人,而且每一段似乎都很熟悉。你打个盹、上个厕所、接个电话,都可以再回来接下去,那个抒情、迷人而华丽的马勒还在那里。你们可以随时对一个大美人瞟一眼(当然也不反对长久注目),不论你何时瞟上那么一——眼,也不论你瞟到的是眼睛、还是耳朵(或耳环),总是无一不迷人,这就是马勒。   就这样,我找到马勒,得到拯救,过了一个星期的炎热但愉快的夏日午后。听到四、五点(当然包括东摸摸、西摸摸的许多分神时刻),就大喊一声:“太太,炒一、两样小菜。”然后再拿出两瓶冰得透凉的啤酒,举杯庆祝又过了满快乐的一天。   经过这一次难得的体验,我要向我的朋友潘光哲(绰号胖子)坦白忏悔。他老是向我夸耀,他的马勒已买了几套(最近的纪录是十二套)。我一向以为,他买CD比不过我,就只好跟我比马勒(他明知道我不欣赏马勒)。现在我知道了,马勒可以教导我们,不一定要贝多芬的逻辑和意义,生活可以每一段都很愉快,不一定死要斗成一整块。我以前太爱逗斗,斗来斗去,怎么也拼不出一整块来。破碎的鸡蛋壳怎么拼得圆满光滑泥?真是!不过,还好我也没有错得离谱。当我了解马勒的“意义”时,掐指一算,以前虽然听不下,竟然也前前后后买了九套(只差胖子三套),真是应了一句话:CD不嫌多,买了就有用;没用也没关系,高兴就好——这也是马勒哲学的一部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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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篇
贝多芬,你在想什么?   贝多芬写出了英雄交响曲、热情奏鸣曲和命运交响曲。这种充满着奇异激情和旺盛斗志的作品,常常让我想起心碎而绝望的海林根特遗书。   前几天深夜里,我重听你的三十一号奏鸣曲。第三乐章开头的几个音突然在我心头引发奇异的感受,我不知不觉地聚精会神听完整个三、四乐章(这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乐章)。那时候我已非常疲累,但一点也不想睡。我拿出另一个演奏,又听了一遍,之后,我抗拒自己浓厚的睡意,又听了第三种演奏,然后才熄灯就寝。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这个乐章——不,一直在想着你。自从听古典音乐以来,我一直崇拜着你,(谁能不崇拜你呢?)但是这是第一次,我突然深深地同情你。以前听你的作品,不是自以为听“懂”了,就是知道自己不懂。   这一次却不一样,我知道我纯是感动和迷惘,你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说明的痛苦,而后你用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去克服,去超越。我知道你深心中那种痛苦的强度,但是我不知你为什么会那么痛苦。我很想像一个知心多年的好朋友那样对你说:贝多芬,你不要再忍受了好不好,说出来给我听听看。   我本应称你为“大师”,但是在我们这里,这个称呼用得太滥、太俗了,我不忍拿来加在你头上。但是你的确是我的大师,是我据以奋斗、可以抬头仰望的大师。现在,在崇拜之余,我突然发觉你也是“人”,是一个让人膜拜、崇敬,同时也可以让人了解、同情的人,你仍然是大师,但对我而言,是一个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大师。那么,就允许我以最普通的“你”来称呼罢。我想“倾诉”我对于你的怜悯,假如可能,我想安慰你。正是因为这样,你已成为我的另一种大师了。   你有一个非常不幸的童年,你的父亲常常喝醉酒,责骂你,鞭打你,希望你成为另一个莫扎特,你小小的年纪就要负载着父亲一生失意所投射出来的过大希望的全部重负。   十六岁时家中唯一能抚慰你的母亲去世了,你成为一家之主,照养着已成废人的父亲,还有两个弟弟。备受虐待的小孩、被迫承担的小家长,在别人意志早被摧毁,然而却孕育出现代音乐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人物,谁能相信呢?然而,在你的一生中,这只是最小的灾难。   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一岁之间,你经常受耳聋的威胁,有一度写下遗书,准备自杀。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象你所忍受的煎熬和痛苦,更没有人可以知道,你为什么奇迹式的没有自杀。接着你就写出了英雄交响曲、热情奏鸣曲和命运交响曲。这种充满着奇异激情和旺盛斗志的作品,常常让我想起心碎而绝望的海林根特遗书。我不信任何宗教,但我要说,你是神迹,是天启,照彻着我们沉入幽暗深渊的脆弱心灵,让我们懂得什么才叫做“坚强”。   我有一个平生至交,得了绝症,挣扎着求活。有一天,他写信告诉我,他再也无法“忍受”你的音乐。接信的当天,我喝得半醉,不自禁的痛哭失声。不久他就死了,我至今无法忘怀。)不过,贝多芬,听音乐的人谁不知道你的奋斗意志和英雄形象呢——但我相信了解你的人还不多。当我十几年前开始听你晚期弦乐四重奏时,我真是大吃一惊——这是贝多芬吗?我充满疑惑,但崇敬之情有增无已。后来我告诉自己:你已奋斗大半生,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此生了无遗憾,因此可以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宁静地坐在屋檐下,望着天边的夕阳,冷默地回顾着人生。我常常听着这些作品中的慢板,咀嚼你的“老人”滋味,自以为是在深刻地体会人生。   然而,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当我第一次听懂你的三十一号奏鸣曲以后,我突然醒悟到,我必须重新“反省”你的一生,我以前并没有真正了解你。贝多芬,我告诉你我这几天在想什么。你知道,每个人都在猜测,谁是你所说的“永恒的恋人”。然而,这是关键吗?也许大家都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你从来没有得到爱情,英雄如你,感情也需要有所寄托啊!大家也知道,晚年你争得了侄子卡尔的监护权,并且在你的“照顾”下,卡尔想要自杀。批评家说,你是一个很坏的监护人,卡尔无法忍受你这个伯父。以你喜怒无常的个性,你当然不会是好“父亲”。但是,别人大概都忘了,你非常“喜爱”这个侄儿,在不成材的卡尔身上倾注了无限的亲情。谁都忘记了,你这个别人不敢仰望的英雄,在年龄老大、爱情落空之后,也需要最平凡的亲情。卡尔为了逃脱你而想自杀,你为之心碎,为之心死,从此以后,你变成完全的孤独。在一般人的眼中,这种打击如何跟海林根特事件相提并论呢?然而他们(包括以前的我)完全错了。只有到卡尔以自杀来抗议你的过度关爱时,你才彻底绝望,我相信你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贝多芬,在三十一号奏鸣曲的三、四乐章中,你一开始好像茫无头绪,这边一个音,那边一个音的漫无目的地敲着,逐渐就形成一个极度哀伤的旋律,说真的,我仿佛听见你在哭。但是,你又忍住了,转成一个庄严的赋格,仿佛告诉我们说,像我这样历经艰苦与孤独的老人怎么可以哭。然而,哀伤的旋律又出现了,而且转成悲痛,这次是“长歌当泣”。但是,那个“泣”的旋律竟然逐渐又化成赋格,并且转回原来的赋格旋律,而且声音一直往上扬。   最后的那个乐段我实在不知怎么形容,我只能说那是“见”到上帝时的至福。从痛苦、绝望而到达至福,怎么可能呢?所以我要从头至尾听不同的人演奏三遍。贝多芬,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已经变成神了吗?然而,贝多芬,更让我“难以为怀”的是:我突然想起,你晚年根本听不到你自己所写的音乐。你难道就不会想到要听自己的“心声”吗?就像我们重读自己的文章一样。当我想到,你完全听不到自己,同时也想到你因耳聋而跟世界完全隔绝,我心就如海潮一般,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怜悯与震颤,神一般的贝多芬,多么值得我们凡人同情啊!大师呀!你绝对是我们的大师,你为我们凡人承受了绝对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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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3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篇
皮耶丝的面容——幻想曲   皮耶丝的面孔是很难形容的;在她笑得好像很开心时,你知道她并不完全开心,似乎有点风霜。在她闭嘴而一脸严肃时,她稍微憔悴的脸却在双唇极浅的笑意中透出生气来。   我第一次“见到”皮耶丝,大概是在十五、六年前,那时我经济刚足以自立,正从盗版唱片升级到买原版。不记得是在唱片行的唱片封套上,还是在杂志的广告上,第一次看到皮耶丝的各种正面照和侧面照,那时她好像刚成名不久,剪着短短的赫本头?(发型的事我永远搞不清楚),像个少年而有点严肃,很瘦、很小。她以弹莫扎特出名,但我这个莫扎特迷有限的金钱要拿来买季雪金、买哈丝姬儿、买布伦德尔和肯普夫,我从来没有动念要买这个青涩的“小男生”。   后来我就把她完全忘记了。九年多前我开始疯狂买CD(一个礼拜不少于十片),但始终没有想起她,直到去年重新“遇见”。   闲来无事我喜欢翻阅唱片目录,那一张张的封面图片真是赏心悦目,让我流连不舍。   有一天我细细的欣赏DG目录的每一张CD封面,这才又“发现”皮耶丝。她从Denon公司转到Erato,又从Erato转到DG恐怕已经有几年了,不过我一直没注意到。我长久地注视着一套六张的莫扎特钢琴奏鸣曲上面她的不同照片。她变得太多了,昔日的小男生现在已成略显憔悴的中年女人。我无法形容她现在对我的吸引,在我所看过的古典音乐“女明星”的众多照片中,皮耶丝的这一组恐怕是最使我动心的了。   我很少买女演奏家的唱片(只有哈丝姬儿例外,她弹莫扎特的协奏曲真是令人难以忘怀)。我以前很少听歌剧,所以也不太注意许许多多的女高音。我的朋友潘光哲极为崇拜舒瓦兹柯芙,称之为“我的女神”。舒瓦兹柯芙有一张年轻时的照片真是迷人极了,很难否认。但是,我乐于拿一张她老年时的涂脂抹粉的“丑相”给潘光哲看,以“打击”他。还有一个卡娜娃,现在“芳龄”已上五十,到处是她的照片,其姿态无不在表示:你看我漂亮不漂亮?我一直不买她的唱片。当然还有卡拉丝,她的照片极多,大都有点高贵而忧郁,让人“敬”而远之。我买了她大部分的歌剧唱片,是为了尊敬她、同情她(她对欧纳西斯的“痴情”真是一点也不值得)。   我的朋友辜振丰买CD不多,却很喜欢称赞钢琴家阿格丽希和小提琴家慕特。我也常常“打击”他,说阿格丽希的照片“作假”,她本人实在胖得可以(从实况录影可以看到)。   我又说,慕特像个搪瓷娃娃,永远长不大,没有女人味(最近的一张照片好像有点进步)。   最近几年唱片公司拿歌唱家和演奏家作“明星广告”,实在有点走火入魔。例如菲利普有一张高查可娃(Gorchakova)的专辑(编号446 405),脸部和颈部“白里透红”,眉毛、眼眶、瞳孔、头发乌黑,嘴唇搽得鲜红,红黑白对比强烈,“动人极了”,不信你去买来看(连我都忍不住买了)。但我后来发现,她另—一张较真实的照片显示,她本人绝对没有这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唱的威尔第比起我喜欢的黑人女高音普来丝(长得一点也不动人)实在差得太多了。另一个例子是新近崛起的罗马尼亚女高音Angela Gheorghiu,笛卡(452 417)和EMI(56117)各为她做了一张脸,EMI还让她半躺在英俊小生怀里。我不想再仔细刻画了,也没有勇气再去买,各位看着办吧。   最好笑的是RCA,他们为女大提琴家OfraHarnoy打广告。有一次我为了听维瓦第的大提琴协奏曲,买了她两张唱片,胖子(潘光哲) 笑得要死,讥讽说:你对这个大胸脯动物也有兴趣?我嘲笑他的女神,他当然要报复。我要像孔子见过南子以后,对着子路抢天呼地的发誓:绝没这回事1绝没这回事!我喜欢的是皮耶丝。   这个皮耶丝一点也不漂亮,而且已步人中年,有点憔悴,皱纹很容易看见。我最喜欢她的三张照片,都以莫奈似的印象派莲池作背景。其中一张穿着白上衣,右手握拳托着下巴,左手横腰微靠右肘,露上齿而笑,牙齿整齐而洁白。另一张更好:穿黑上衣,两手交叉,双唇紧抿但略有笑意,两眼稍微斜视左前方,头发微乱,右边脸颊两道明显的斜纹。   皮耶丝的面孔是很难形容的,在她笑得好像很开心时,你知道她并不完全开心,似乎有点风霜。在她闭嘴而一脸严肃时,她稍微憔悴的脸却在双唇极浅的笑意中透出生气来。   我喜欢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写到渥伦斯基初见安娜的一段文字: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弯曲了的隐隐约约的微笑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的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   每次看皮耶丝的面容,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一段文字。安娜虽已略经风霜而稍显憔悴,但安娜还是安娜,这就是现在的皮耶丝。   最近又买到一张皮耶丝的唱片,弹奏舒伯特(DC 427 769),头部倾斜,更显得两颊瘦削,笑意更少。我细看了很久,拿给老林看。   老林在女人方面可谓阅历深矣,他说,这女人有什么好看。我说,你从侧面注视她的嘴唇。   老林歪着头睨视,又说:我看走眼了,确实很迷人。他停顿了一会,又加一句:“很性感。”   由此可见,我并不随便喜欢人,还是有一点眼光的。 -------------------------------------------------------------------------------- Aimo注: 玛利亚·胡奥·皮耶丝(Maria Joao Pires 1944-) 葡萄牙女钢琴家。在近代世界乐坛上,女钢琴家可谓是凤毛麟角,葡萄牙出生的皮耶丝以精湛的演奏技艺和独特的艺术处理方式,成为众多著名钢琴家中的一位佼佼者,其演奏不像巴西女钢琴家奥尔蒂斯那样轻柔洒脱,而以细腻、典雅、秀丽、妩媚而享誉世界。 皮耶丝擅长演奏莫扎特和肖邦的作品,其演奏和录制的莫扎特钢琴奏鸣曲、肖邦前奏曲集散发出浓郁的法国沙龙气息。而肖邦夜曲则在浪漫气氛里,蕴涵着些许阴柔。她与小提琴家杜梅组成的二重奏,是目前活跃在世界乐坛的最佳组合,深得各种媒体和乐迷们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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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4 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篇
我喜欢海顿   当我听到海顿时,海顿什么道理也没讲,我所感受到的只是绵绵细细、生生不已的生机,永远鲜活、清新、自然,而又变动不居。   听古典音乐的人常常会被人问:你喜欢哪一个音乐家?回答这个问题颇费一番斟酌。如果你说是萧邦或柴可夫斯基,那可见你是小儿科,居然还停留在优美旋律的入门阶段。   如果你提到贝多芬或巴赫,那就有点像唬人,哪用得着端出这么伟大的人物!况且听古典音乐而尚不能接受贝多芬和巴赫,怎么算得上乐迷?你必须在这些“家喻户晓”的名字之外,煞有介事的提到另外一些头面人物,譬如瓦格纳、或者德彪西、或者舒曼等等,一方面让人莫测高深,另一方面也可以藉机讲出一、两番道理。如果你有勇气说出像史克里亚宾、西贝柳斯或者布鲁克纳的大名,并且还凑得出几句极抽象的赞美词,相信会得到极大的敬意。   碰到这样的机会,我一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每一个作曲家你都可以喜欢他的某一方面,并不一定要综合起来打总分,选出一个“最喜欢”的不可。不过,如果不要看得太严肃,这个游戏实在也不妨玩一玩。就这样,经过一、两年的思考,再加上最近的心情,我的回答是:我喜欢海顿。   提出这样的答案,说实在的,需要非常大、非常大的胆量,因为这比萧邦、柴可夫斯基更糟。这就譬如,当有人问你最喜欢哪一首流行歌,你完全没提到排行榜中的名字,而说是《绿岛小夜曲》或《今宵多珍重》,那也就够差了;而你却竟然还敢说是哪一首民谣、哪一首山歌!因为——海顿的音乐真是太“简单”了,在古典音乐中就如山歌、民谣一般,绝对的小儿科。   不过,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事实为证:我花了八千块钱买了一套海顿交响曲全集,又花了八、九千块买了一套匈牙利版的海顿弦乐四重奏全集,还花了近四千元买了一套俄国版的海顿钢琴奏鸣曲全集。此外,诸如他的钢琴三重奏、弥撒曲以及歌剧,我也都买了一整套。当我凑足了六干元,一口气买了海顿一套八种歌剧,潘光哲只有一句评语:你捎的!但是,我“毫无愧色”。海顿值得我为他买两百多张的CD,而且,将来还要继续买下去。   如果你完全瞧不起海顿,那么,我可以教你一种佩服他的方法。你不要老是听《惊愕交响曲》、《时钟交响曲》、《皇帝四重奏》或者《小喇叭协奏曲》这些少数名作。你应该一口气听六首(至少也要三首),譬如作品七十六的六首四重奏,或者两组《伦敦交响曲》(每组六首)每次只需三小时,包准你对海顿会开始肃然起敬。   你听了第一首,可能还是会认为没什么,其实那可不简单:像交响曲、四重奏这种复杂的大形式,海顿处理起来易如反掌折枝,而且旋律优美、单纯、愉快而优雅。但是,更不简单的是:他的第二首虽然风格依旧,花样却翻了新;而第三首又是另一个样,第四首又不同,第五首、第六首他竟然还有余力变样剪裁。他在一组六首作品中腾挪变化的能力,我觉得只有巴赫六首《布兰登堡协奏曲》可以比拟。   只一首、一首零星地听海顿的少数名作,无论如何也无法了解海顿无穷无尽的创造力。   但是,我佩服的并不只是海顿的创造力,而是与这种创造力密切结合的“生命形式”。   每次想起海顿的一生,我总会兴起“高山仰止”的心情。海顿生长于奥地利的边境小城,父亲只是一个车轮匠。由于嗓音优美,很幸运地被选进维也纳圣史提芬大教堂唱诗班(维也纳儿童合唱团前身)。十七岁时变声,被赶出唱诗班,从此在维也纳流浪。九年之间,他想尽办法糊口,也找各种机会学习,二十六岁才找到第一份固定工作。我难以想象海顿在十七岁到二十六岁之间受尽了多少苦、咬紧了多少牙,我怎么也想不出他煎熬下去的方法。   二十九岁时,海顿开始当匈牙利艾斯特哈吉亲王府的宫廷乐长(前几年只当副乐长),实际负责乐团工作达二十九年(至一七九O年)。他需要管理团员的生活,训练团员的技术、排练演奏各种曲子和歌剧、应付亲王私人癖好的作曲要求,同时还要忍受自己太太的胡闹(海顿太太是有名的悍妇)。他长期远离音乐中心维也纳,关闭在匈牙利自我摸索。在与世隔绝中不知作了多少曲子,然后在二十多年后发现欧洲各国都在演奏他的曲子了。   海顿从一个默默无名的车轮匠之子,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走,从不知煎熬苦练为何物,心中也许没有所谓的奋斗的概念,也没有竞争、嫉妒、排挤、陷害,只是默默地,不断地工作,三十年如一日,就这样,在五、六十岁之间、不知不觉成了欧洲最著名的音乐家。   但是,这还不是海顿生命最大的奇迹。他在五十八岁时离开亲王府,此后又活了十九年(七十七岁去世)。他一生最好的作品都是在他的“余生”之中完成的,包括:最后十二首交响曲、最后六首四重奏、最后六首弥撒曲、以及两部神剧。如果说人的一生有高低起伏,而高潮大都在中年、或中年即将进入老年之际,海顿生命的高潮却在五十八岁至七十一岁之间。海顿艺术生命的创造力是在他生命临尽终点时达到最高峰;别人的一生是抛物线,有相当长的下降阶段,而海顿却一直往上升,近死而方休,这样的一生真是无限的完善,令人嫉妒。   当我听贝多芬时,贝多芬一直在教我:要奋斗,要奋斗,不能泄气。当我听布拉姆斯时,布拉姆斯仿佛在说:寂寞痛苦吗?本来就是这样,要忍,要熬啊。当我听舒伯特时,又好像听他倾诉埋藏在心底的难以言说的孤苦。可是,当我听海顿时,海顿什么道理也没讲,我所感受到的只是绵绵细细、生生不已的生机,永远鲜活、清新、自然,而又变动不居。两、三小时后,我好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不自觉地会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想站起来走动走动。   五十八岁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海顿,不顾年轻的莫扎特(当时三十四岁,次年去世)的苦劝,决定远渡重洋到英国去。对于这次的海行,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全程都待在甲板上,凝视着海洋这个巨兽。风平浪静时,我一点也不怕。但当吹起强风,每分钟都越来越强,看到激烈的海浪打击着,就越来越紧张,有点不知所措。但我还是克服,安然抵达目的地,而且没有晕船。   话说得非常平实,但自信在其中,虽然年纪老大,但还是保存了孩子般的兴奋。这就是海顿的“生命形式”,是他的艺术力量的来源。   这样的海顿让我心仪不已,我喜欢海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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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4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篇
谁能了解舒伯特   只有舒伯特这个真正的“波希米亚艺术家”能够把“流浪”哲学化,让“流浪’’变得既庄严而又崇高,还具有一点悲剧性。   舒伯特在一七九七年一月三十一日来到这个人世间,马上就要满两百年了。但他在人间的生活却只有三十一年又十个月多一点,他离开的时候是一八二八年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对我来讲,虽然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但他却是我最喜欢的朋友之一。今天晚上我喝了许多酒,沉沉地睡了一阵,醒来后再也睡不着,突然很想念他。   初中的时候上音乐课,唱过一首《野玫瑰》,我不很喜欢这首歌,却记得是“舒伯特作曲”,就这样,我知道有舒伯特这个人。好像是高一的时候,又教了一首《菩提树》,我很喜欢,还记得歌词第一句是:井旁边大门前面,有一棵菩提树……,但是,我知道舒伯特是一个“大音乐家”却是在读高三时。一个同学教我听古典音乐,入门曲之一就是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有几年的时间我最喜欢听这首曲子,旋律极其优美,有一种很奇特的哀愁,我屡听不厌。   几年之后,有一个朋友拿他的《冬之旅》的原版唱片录成录音带,连同一份完整的中文歌词翻译送给我。一天晚上闲来无事,我仔细对着歌词听了一遍。到现在为止,《冬之旅》我就只听过这一遍。我听到最后的两、三首,感到浑身发冷,心里非常难受。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绝望的曲子——一直到现在。从此以后,不管心情多么的坏,我都坚决不听《冬之旅》。但是,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想多知道舒伯特这个人。   后来我是这样了解舒伯特的:他游荡在维也纳的“边缘”,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喜欢读诗,读完就谱成曲子,一天可以作好几首。他为人内向、羞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但他的朋友却都喜欢这些歌曲,聚会的时候,大家朗诵一些诗作,演奏一些音乐,然后就唱他的曲子,他们的生活都不太宽裕,但日子过得还满快乐的。这个十九世纪初存在于维也纳的“舒伯特党”,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现代社会最初出现的“波希米亚式艺术家”(我们可以在普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看到这种艺术家的具体生活)。   好了,既然我已经得到了舒伯特的“形象”,就可以继续听他的作品了。那时候,我认为最足以代表“流浪艺术家”舒伯特的,是G大调弦乐四重奏(第十五号),和C大调弦乐五重奏。   我觉得,这是把“漂泊感”写得最有深度的艺术作品,跟他比起来,赫塞的小说实在是太浅薄了。我相信,一般人大都会把“流浪”弄得过分伤感,只有舒伯特这个真正的“波希米亚艺术家”能够把“流浪”哲学化,让“流浪”变得既庄严而又崇高,还具有一点悲剧性。   但是,如果舒伯特“仅止于如此”,我还不会那么喜欢他。我买了一盒肯普夫弹的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全集,供在架子上,一、两年没动过。有一天我非常疲累,随便放了一张,躺在沙发上听着逐渐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让一阵旋律惊醒,我突然觉得,舒伯特好像在对我讲什么话,我怔怔忡忡的听了好一阵,不觉在心中叫了起来:哎呀!我好像还不了解舒伯特。   此后一个月,我几乎每天听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而且一听可以连续两、三个小时。   我还大量搜集这些奏鸣曲的各种演奏,如史纳贝尔、李赫特、布伦德尔、鲁普、阿胥肯那吉、席夫所弹的,甚至连东德Zechin、匈牙利Jando的也买。在更深人静时,我放弃贝多芬和舒伯特的四重奏,也无心再听布拉姆斯的室内乐,就只选择舒伯特的奏鸣曲为伴。听这些曲子时没有什么压力,琴声一直流泻下去,而不知不觉,“参横斗转”,就到了三、四点,我也可以睡觉了。就这样,舒伯特成为我的好朋友。   要怎么样来形容舒伯特的奏鸣曲呢?一般而言,钢琴是最适宜“倾诉”了,(你能想象使用庞大的管弦乐团来“倾诉”吗?)但是,真正知道如何“倾诉”的,那就非舒伯特莫属了。   你觉得萧邦在对你“倾诉”吗?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认为萧邦是在“表演”——表演他的伤感,我会觉得很腻(他很像一个绝世美女,在大庭广众间“羞怯怯”的展现她的美貌)。而舒伯特就不是,他在众人面前一向就没信心,他没什么机会讲话,他想讲话就作曲。当他用钢琴讲话的时候,他讲得极自然,他“倾心而谈”。   舒伯特想跟人说“什么”呢?我觉得他有一种奇怪的悲痛,我一直不了解他“晚年”怎么搞的,怎么会搞出《冬之旅》那种“惨不忍听”的东西?我在夹缝中不断地寻找,逐渐有了苗头,我相信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我再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二十五岁时得了“梅毒”。一个常常寻花问柳的好朋友有时带他一起去,朋友一直没事,而他却感染到“梅毒”——在当时是不治之症——你能相信吗?而且,就在他首次病发,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人生的种种希望刚好正面向他而来。维也纳人逐渐认识他的才华,他正要出人头地,而且他得到平生第一次有回报的爱情;一个漂泊大半辈子、从来不敢有任何“奢望”的谦卑的舒伯特,发现他竟然走到世界上来了——就在这么欣喜的时刻,他“愕然”发现,他得了梅毒,随时会死,一切都完了——上帝跟他开了一个非常恶意、简直是撒旦式的玩笑。   除了著名的B小调交响曲,舒伯特一生还有许许多多的“未完成”作曲,譬如只写一乐章的C小调弦乐四重奏,以及F小调(D.625)、C大调(D.840)钢琴奏鸣曲。每次在这些作品煞然中断时,我都会有一种强烈的不满足。我极偏爱F小调奏鸣曲,当琴声戛然而止时我尤其难过,心里一直在问:舒伯特,你下面想说什么?但是,舒伯特就这样走了。根据官方的纪录,“遗产”如下:三件外套,三件短夹克,十条长裤,九件短上衣。一顶帽子,五双鞋,两双靴子,四件衬衫,九条领巾及手帕。十三双袜子,一张床单,两床被子。一条床垫,一张鹅绒外罩,一条床罩。   除了一叠老旧的乐谱原稿外……没有发现任何多余物品。   但是,我心里却想起刻在舒伯特坟墓上的一句话:死亡在这里埋藏了丰沛的才能与更美好的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寂寞难诉、痛苦无依的时候找上舒伯特,然而,又有谁真正了解那个写下《冬之旅》、极端绝望、最后悲惨而死的舒伯特呢?我们应该对舒伯特怀着深深的悼念,而不是热热闹闹地庆祝他的两百年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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