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油无盐话路人之--昆明妈妈 【原创】

迷糊虫

无油无盐话路人之--昆明妈妈 这一对老人在我记忆中生活了十年了。 每当我无意唱起《山谷中的百合花》时，便会想起这位昆明妈妈和她的故事。她年近五旬却依然甜美而慈爱的歌声，象一缕阳光，常常温暖着我，伴我入梦。 那时，我还是个小小的小女孩。因为是在男人堆里工作，不得不和其它男人一样独立出差，走南走北。那时，我们在上海有一个项目，我每过三四个月就要去那里出差，一般是一个月左右。我一个人背着包，独来独往。去熟了，总住在一个旅店里，每次去好象回家一样，似乎那里的人也都认识了我，满亲切的。因为一住就是一个月，所以，虽然住标准间，但是，旅店的人每次非到万不得已，才会安排人进来，我自在得象是住包间。 那次，是六月份，被安排进来了一位老太太，年龄和我妈妈差不多，因为小时出过天花，脸上有很多麻子，但是，轮廓很美丽、舒服，以至于麻子在她脸上都不觉得是视觉的障碍。身材匀称，动作轻盈，走起路来很美。我一直不知道美在哪里，后来想到可能是腰枝柔软，有种说不出来的女人味道。那时，我好象嘴还挺甜，她一住进来，我就很快和她很亲和了。原来，她弟弟是香港人，在上海有生意，本来说好让他们来玩，结果弟弟突然又出差了，她们只好在旅店住下，等弟弟回来再说。现在如果是这种情况就会觉得不正常，可是那时，没有手机，打长话也很贵，靠信传递而失去联络的事情很正常。 我每天早出晚归，做项目上的事情。她们老俩口出去玩。过了二天，我就发现，昆明妈妈开始洗我放在床上的睡衣，我每天回来，她马上就去给我打热水，洗脸。说实话，我很小开始独立生活，妈妈其实都很少这么照顾我，我有点感动得发傻了。周日，我喜欢参加上海的教堂聚会，其实我听不懂上海话，可是，我喜欢那个教堂。我从教会回来，她们也在家，当她发现我的赞美诗时，开心的样子象个小孩，非拉着我唱诗，有些竟然还是英文的，只是曲调熟悉，我知道对应哪首的中文。她最爱唱的便是那首《山谷中的百合花》就这样，我们开始更多的了解，也由这儿开始，我知道了一个辛酸而苦难的故事。 原来她出身印尼的一个华侨家庭。小时在香港St.Marry教会学校读书。唱诗就是那时的基础。后来父亲在昆明做生意，一家人来到昆明定居，直到解放。父亲带着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和婆婆去了香港。她妈妈带着她和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留在了大陆。这一别竟然就是父母的永别。这一别竟然开始了她们母子四人一生的苦难。她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她和二妹为了保住弟弟不下乡，她去了大理下面的一个村庄。妹妹因为漂亮参了军。在那里当老师，住在一个山神庙里。因为云南山区，孩子们的家都很远，于是，她将这座庙改成了一个寄宿制的学校。因为是在山上，一共三进的跨院。她就安排第一跨院住男生，第二跨院当教室，最高一层住她和女生。就这样，她教他们读书、认字、唱歌，做操，讲卫生，我相信她一定做得很好。她带着孩子们虽然很苦，但是很安静地过了五年。这时，妹妹看见姐姐很苦，而且妹妹也有了男朋友，想起姐姐可怜，又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返城，就介绍了一个对象给姐姐。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二年后，当她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回到了昆明。以前，没有和丈夫一起生活，短暂小聚也没什么，现在一起生活了，才发现丈夫是决冰，怎么也暖不热的冰。孩子却不断地出生，一共四个孩子。丈夫永远是不冷不热，永远不象是亲人家人的热络。他的东西不可以碰，他的人不可以碰，他不要她，她不能碰他。甚至吃饭都她做好了，他一个人吃，从不和她和孩子们一起吃，偶然端饭碰到他的肢体，他都有厌恶的表情出现。她痛苦得觉得自己象个活干尸一样。这比打她骂他更可怕。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他得了肝癌晚期，在病榻上，说：我想吃小鱼。她凌晨跑到小河里去抓小鱼，炖来给他喝。露水湿了她的衣裳，孩子看到妈妈湿湿的衣裳，就把爸爸的一个毛背心套在妈妈身上。可是，冻得发抖的妻子和热气腾腾的鱼汤，没有暖热丈夫临终的良心。他指了指她，她不明白，他不停地指，最后说“脱”！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的衣服，他不许她动。她默默脱了背心，走到捉鱼的河边，大哭，怎么哭也哭不尽这一生的冷遇，怎么也哭不明白这一生做错了什么。丈夫死了。她整理他的东西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里有一张她妹妹美丽的照片。日记中记载了她哭不明白的故事。她的丈夫爱她的妹妹爱了一生。既然妹妹介绍了姐姐，那就结婚。那个和她丈夫做爱的人只是妹妹的影子，那个和丈夫生孩子的人根本不曾在丈夫的心中存在过。是妹妹的错吗？不是！是自己的错吗？不是！但是，这本日记让她屈辱得快崩溃了。但是，这日记决不能让孩子们和妹妹知道，于是，她烧了那男人所有的东西，把所有的照片分别给了孩子们，对他们讲：这个人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当敬他。但是，我，永远不愿意再看见他的影子。你们永远不要让我再想起这个人！ 后来，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一个画家。也是吃尽了苦的一个人。二个人将各自的故事说出来，交托给对方，相依为命的生活着，工资不高，但是，问寒问暖，相依相守，日子也慢慢过得有了活人的感觉。她说现在的老伴时，似乎脸上还有一种羞却，我却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连祝福都不会了，只是第二天，我对那老爷子好得不能再好，我觉得如果不能对这样的人好一点，我会难过。 我走的时候，她的弟弟还没有回来，她留下了昆明的地址，让我结婚时去她那里玩，只当她是我的昆明妈妈。 不幸的是，我回兰州的途中，因为一个人走，背包丢了。所有的东西和她的地址就这样没有了，我好伤心。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却也从未忘记过她。那个脸上有麻子，和我一起夜里唱诗的昆明妈妈，那个声音温柔、安静而苦难的昆明妈妈。那个照顾我、无来由爱我，却只能是永远的路人的苦难的女子。 愿她平安幸福，愿她虽然没有再见到我，却常常知道我会想起她，想起和她一起唱《山谷中的百合花》的日子…… 2004-6-24

kathy

很喜欢迷糊虫这三篇“路人”的文章。

Carole

有意无意放慢人生的脚步，细细品品走过的路，真的有很多值得回味的事、很多值得珍惜的人。

wooleng

虫姐姐: 这是你的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