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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弦上的梦-----------(关于贝多芬晚期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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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5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窗帘后面的世界
月色正好。
许静怡哄孩子们睡了,橙汁般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小客厅,杨戈芳依在壁炉旁,CD轻轻旋转着,音响效果极好,我们沉浸在一种极清澈,极纯粹的音响世界里¾
这是亚历山大弦乐四重奏(AlexanderStringQuarter)演奏的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作品,杨戈芳是四重奏的第一小提琴。
渐渐,我感觉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和平与安宁象黎明的曙光一样喷薄,空气多么清新,呼吸多么自由……
杨戈芳凝望着窗屝,窗帘低垂着,窗外是北加州五月的夜空,蓦然,他的思绪飘向遥远:
是儿时那间熟悉的小屋,屋里有扇不大的窗户。他刚刚拉完一支曲子。
“你能跑,能飞,就是不能深入。”老师嘟囔着。
他望着老师,有些懵懂,那时他还不到十岁,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老师走到窗前,关紧了窗户¾
“来听听这个。”
唱针轻轻滑动了,老旧的留声机里飘出好听的音乐,好听极了。他静静地听着,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音符里流动,他捉摸不定,但却分明感觉得到有东西在那儿流动着……
“是谁的作品?”¾我打断了杨戈芳的思绪。
“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
“谁演奏的?”
“梅纽因。”
“哦,梅纽因。”
“本世纪最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之一。94年我在英国伯明翰见到了他,我跟他提到小时候的这件事:他的唱片,关紧的窗户,还有我那位极有音乐天赋却郁郁不得志的老师……他的眼圈红了,他说:‘世界上有一种人,他的不幸却成为别人的祝福。’”
“唔。”
“要有热情,要有心思意念,否则,音乐就是空的。”
“谁跟你说的?”
“那位老师。我六岁半就跟他学琴了,他是音乐天才,中央音乐学院年轻的小提琴教师,58年‘反右’时被反了下来,结果,到武汉做了我的邻居。”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那位老师已经离开中国,如今已定居澳洲,而杨戈芳也已定居美国。

夜色渐浓,杨戈芳却依然沉浸在音乐中。这套CD录制了贝多芬的全部弦乐四重奏作品,杨戈芳几乎难以相信这九张唱片的第一小提琴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演奏。
哦,多么灿烂呵¾
我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起初,只是一些非常好听的声音,非常纯粹的音质。渐渐展开了,加深了,扩大了;似乎有了轮廓,似清澈,又似朦胧,一种捉摸不定又形容不出的音乐空间感。但有东西,若隐若现地流动着……
哦,我怎么形容呢?
我进去了:多么美,多么辽阔,多么清新哪¾仿佛屠格涅夫笔下的树林和草原……
哦,不是的,不那么具体,是流动的印象。
我怎么形容呢?
唔,好象……,好象……,哦,好象普鲁斯特的形容:
“一种无物质的印象”。
但它在那里,可以感觉,一种形容不出的“形而上的存在”。几乎没有色彩,甚至,没有清楚的意念,但它有内容,它在引导……
喏,现在有了曲径通幽的气氛,宁静而深远,哦,又推开了,浩瀚起来了……
哦,多么不可思议。竟有这么丰富的东西在音乐中流动¾不单单是丰富的极抽象的美,还有极崇高的东西。我还是形容不出,但它呼唤着,我的心似乎也在呼应着,并且,我感觉杨戈芳在演奏中已经把它们都提供了出来……

最后一个音符消逝了,我这才想到屠格涅夫笔下的树林和草原:
“你现在正在荫凉的地方,呼吸着芬芳的湿气,你觉得很舒服,可是你面对的丛林晒得火辣辣的,在阳光底下仿佛颜色发黄了。然而,这是什么呀?风突然吹来,又疾驶而去,四周的空气颤动了一下:这不是雷声吗?你从山谷里走出来……,天边的一片铅色是什么?是不是暑气浓密起来了?是不是乌云涌来了?但是,这时候电光微微地一闪,呵,原来是暴风雨要来了。四周还照着明亮的阳光,但是,乌云增长起来了:它前边的一边象衣袖一般伸展开来,象穹窿似地笼罩着。顷刻之间,草木全都黑暗了……赶快跑,那边好象有一间干草棚……赶快跑……你跑到那里,走了进去……雨多么大,闪电多么亮呵……但是,瞧,太阳又出来了,暴风雨过去了;你走出来。我的天哪,四周的一切多么愉快地发出光辉,空气多么清新澄澈,草莓和蘑菇多么芬芳……”

蓦然,一阵汹涌的潮汐带着沉沉的忧伤涌来¾是贝多芬的作品130号第五乐章,那支忧郁的“短歌”。
哦,多么浓郁的霧呵,那是什么声音?是风,还是压抑的抽泣?我的心颤栗了,我感觉到在低缓的旋律背后,杨戈芳的琴铉触摸到了作曲家那孤独的灵魂¾那么纯粹,那么温柔,又那么不易被了解……
可是,天哪,他在那里……他在倾诉……那孤独的灵魂,那潮湿的空气……
可是,多么深厚,多么辽阔呵¾那孤独的灵魂所拥抱的……
我想流泪了。
杨戈芳抬头望我,说:
“那天,我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
“哦?”
“我流泪,我告诉静怡,我听不下去了……”
“哦?”
“我不能相信这是我自己的演奏。”
“怎么?”
“我怎么能够触摸那么伟大的灵魂?你听,他在呜咽……”
杨戈芳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那伟大的灵魂:
“现在,他在祈祷……”
“哦,主呵……”
我忍不住低低呼喊道。

雾散了,阳光沥沥地流动着,一切又归向了宁静。

蓦然,我想起了我极喜欢的一段英文:
“Thesunshineisnotonus,butinus.”
(阳光不在我们的上面,而在我们的里面。)

“我怎么能够触摸那么伟大的灵魂?我怎么能够有那么好的表现?”杨戈芳喃喃问我。
我却想起了贝多芬的话:
“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谁能渗透我音乐的意义,便能超脱寻常人无以振拔的苦难。”
我想,一个能够渗透贝多芬作品意义的人,已经蒙了上帝的恩典,不是吗?

杨戈芳的思绪又回到了少年,依然是那间老旧的小屋。“文革”已近尾声,杨戈芳跟老师学琴已经六年,对音乐的理解似乎已不象起初那么懵懂,至少,在拉“革命歌曲”时他能够使自己激动,并且,能够把欢乐的情绪拉出来。
可是,老师还是说:
“要有热情,要有心思意念,否则,音乐就是空的。”
为了训练杨戈芳对音乐的感觉,每次练琴之后,老师就让杨戈芳听一段音乐:
莫扎特,门德尔松,贝多芬,柴可夫斯基……
“你感觉到什么?”
“好听。”
“还有呢?”
杨戈芳不敢说了。他感觉到隐约的情绪在每一个音符里流动,但是,他却不能够对这些情绪提出自己的理解。他直觉上碰到了一些全然陌生的东西,那是他在“革命歌曲”中根本碰不到的,但那些陌生的东西似乎又早已深藏在他的里面,那似乎是他生命里面的东西,很美,有时候又很忧郁……
一天,老师让杨戈芳拉莫扎特的第三协奏曲,忽然,杨戈芳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感到一缕淡淡的忧愁从琴弦上出来,他感到惊奇¾什么词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情绪?渐渐地,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可是,杨戈芳对这种情绪却无法把握。

外面正在大张旗鼓地批判“无标题音乐”,报上连篇累牍的文章一致声称“无标题音乐”没有意义。而杨戈芳却分明感觉到“无标题音乐”中有一个更广阔,更丰富的情感世界。
到底“无标题音乐”有没有情感和意念?十几岁的杨戈芳一进入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他的忧愁就开始了。

二.在宽阔处


1977年,十四岁的杨戈芳考进了武汉空军政治部文工团。
团部座落在美丽的湖畔。
宁静的黄昏,杨戈芳常常独自坐在湖畔读书。
接触到更多的西方音乐,特别是西方古典音乐之后,他对“革命宣传”越来越没有兴趣,他觉得西方古典音乐中有一种极美,极纯粹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深藏在生命的里面,似乎全然陌生,又似乎早已熟捻;有时它会灿然一现,有时又飘向緲远。杨戈芳朦胧觉得,那境界似乎联系着这个世界,似乎又超越了这个世界。
杨戈芳的技巧越来越娴熟,琴越拉越好听,可是,他的不满足却越来越强烈。他渴望升华,他要得到那种东西¾那种极美极纯的东西。天哪,它就在那里,在他里面,在极深的深处,他想挖掘,可是,却总也挖不到它。
团里一位绰号叫“博士”的战友建议他多读点书。
“读什么呢?”
“《古文观止》。”
杨戈芳立刻找来《古文观止》,哦,我的天,他根本读不懂。于是,他读唐诗,宋词,莎士比亚,惠特曼……这些文学作品的艺术境界似乎与音乐不无关联,可是,这些东西却不能解决杨戈芳的忧愁,他读这些东西越多,就越孤芳自赏,就越感到自己与现实状态格格不入,却又找不到力量帮助自己超拔现实状态的束缚,于是,就更加孤独。

“文革”刚刚结束,西方音乐开始重新被介绍进来,但限制依然很多。官方似乎有意地将西方音乐的广阔历史剪辑成几块零散的碎片以支持他们所宣扬的精神。至于作曲家的出生背景,人文环境,宗教情怀,以及作品面世以来人们对作品的理解却乏文介绍。杨戈芳对作品的理解只能靠直觉,而他的直觉却缺乏深度。

1981年,杨戈芳决定报考音乐学院。
他的第一志愿是上海音乐学院。
前三轮艺术考试都顺利通过了,还剩下最后两门文化课的考试,临考前一天,主考老师约见杨戈芳,对他说:
“你很有才能,但今年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来考的学生太多,万一今年不行,你就要争取明年了。”
杨戈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上海音乐学院,一回到旅馆,就打点行李,当天晚上就登上了回武汉的轮船。
回到武汉,他报考了武汉音乐学院。
不久,上海音乐学院的信函寄到了杨戈芳小提琴老师的手上,信中说:
“你的学生为什么不考完最后两门文化课就走了?我们都打算录取他了,但他文化课没考,我们就不能给他发录取通知书了。”
老师对杨戈芳此举非常失望,杨戈芳也十分后悔¾他万万没有想到几乎到手的机会就因着自己的骄傲和负气而失去了。
这年秋天,杨戈芳进入了武汉音乐学院。

开学第一天,他一走进教室,就看见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是从武汉音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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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5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听说贝多芬晚期的弦乐四重奏表明——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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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5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好文!

很久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现代人从贝多芬遗留下来的头发中发现其中的Pb含量严重超标,估计他晚年真的会有点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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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5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正因为“疯”才写出他那个时代的人认为他该进疯人院的音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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